士多啤梨

让你走过眼前

【南北】16号爱人

“何曾愿意我心中所爱/每天要孤独看海”


|娱乐圈paro,有点私设

|祝老婆生日快乐!@魏风临 

 

 

 

早上十点,手机锲而不舍地振动着,屏幕亮了又亮。蒲熠星起床气有点大,皱着眉毛摁了接听,经纪人的声音外放在偌大的卧室里:“阿蒲,醒了吗?剧本看了吗?”

蒲熠星闭着眼睛缓了两秒,语气还是很生硬,但到底恪守了演员的本分,说“马上就看”。

剧本此前他就看过,这次定了最终版本,改动也不算大。 蒲熠星把草草翻看完的剧本撇到地毯上,听经纪人在电话那头讲这次的导演多有名、机会有多么好。他尚未从睡眠里清醒,头发凌乱睡眼惺忪,一边赤着脚去找烟,一边不太耐烦地应付对方。

经纪人苦口婆心:“这次是双男主,现在不都爱看这个么,另一个男主已经定了,你们要不要先见一面,开播了之后可能还有营业……”

蒲熠星听见“营业”两个字头就开始疼,耐着性子听完,说:“马上进组不就能见到了。”

经纪人还欲再说,蒲熠星假装信号不好,把电话直接摁掉了。

卧室里安静下来,蒲熠星长长地吐了口气,把自己丢进懒人沙发里。烟烧了很长一截,蒲熠星把灰抖掉,仰着头头脑放空地思考好一会儿,不算太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又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同性捆绑在一起很长时间的事实。

直到进组前十分钟,他才从助理那里得到郭文韬的名字。走进化妆间时年轻的男人正在补妆,穿很清爽的白衬衫,闭着眼安静地容化妆师用眼影刷扫他眼皮。听见脚步声郭文韬睁开眼睛,从镜子里和蒲熠星对视上。

他“啊”了一声,站起来和蒲熠星握手:“你好,我是文韬。”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蒲熠星不着边际地想。眼影晕在他眼圈上,有一片淡淡的桃红,眼尾微微下垂,衬那双眼睛纯情里带欲念。

蒲熠星伸出手,不露声色地寒暄:“你好,蒲熠星。合作愉快。”

两只手短暂地交握住。郭文韬掌心温暖干燥,大概不常做事,显得很柔软。

进组第一天,导演很传统地办了开机仪式,晚上剧组一起吃了个饭,女二号是新晋的小花,很活泼的性格,在饭桌上叽叽喳喳不停,倒也不显得太讨厌。蒲熠星话本来就不多,但相衬之下郭文韬显得更寡言,一直沉默地吃饭,好像对面前的回锅肉有莫大的兴趣,很认真地夹着菜。

导演喝了两杯酒,面上涨着红晕,笑呵呵地叫蒲熠星:“阿蒲,你要好好带文韬。你别看他闷声闷气的,他演戏很灵。”

郭文韬闻言抬头,先是笑了,反驳说“哪里有”,然后又很客气地对蒲熠星说,“我戏演的少,蒲老师多多指教。”

蒲熠星成名早,名利场上来往也多,客套话听过不少,但这些话由郭文韬来说却显得不太一样,似乎是真诚的,但又仿佛是自矜,底气埋在表皮下。蒲熠星难免被引起兴趣,笑着说“很期待”。

回酒店读完一遍剧本,时间还很早,蒲熠星兴之所至,决定找几部郭文韬演过的电影来看。搜索一下才愕然发现郭文韬所说“戏演的少”一点也不夸张,因为他只演过一部戏。

蒲熠星打开投屏,播放那部叫做《黄粱上》的电影。是很小众的文艺片,开头的光影像厚重的蓝色丝绒,在空气里沉浮。在漫长的、微微晃动的镜头后,郭文韬的脸从背光里侧过来,一只眼睛被照的很亮。带着那种蒲熠星在第一次看见他时曾被击中过的、纯白而不知世故的天真。

导演没有说错,郭文韬演戏很灵。从情窦初开的青涩到疲惫绝望,电影至一半有一幕在楼道里,逼仄而脏乱的拐角,郭文韬低着头吸半支烟,表情麻木而冷峻,一言不发,直到踩熄烟蒂,突然埋下头崩溃大哭。他浑身都在微微战栗着,脖颈上浮现的青筋、紧咬牙后紧绷的下颌线牵扯着,每个细节都做的很到位。

蒲熠星不自觉看得专注,因此敲门声响起时被吓了一跳。

打开门发现是郭文韬后,蒲熠星变得更不自在。他轻挠了一下下巴,侧身把郭文韬让进来,同时关掉了投屏。郭文韬倒是没注意屏幕上在放什么,眼神规规矩矩地落在蒲熠星身上,问:“打扰到你了吗?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把第一段戏对一对。”

“不打扰。”蒲熠星去小冰箱里给他拿饮料,郭文韬坐在沙发上看剧本,他做了笔记,字写得很小,密密麻麻塞在对白的缝隙里。

电影叫《谋歌》,走商业片的模式,没有太晦涩难懂的意向,但因为人物立得丰满,演起来依然需要层次感和技巧。蒲熠星饰演一个打入警方内部的反派,聪明、冷静、彬彬有礼,是同事眼中好相与又有能力的伙伴。而郭文韬演从北方调来这座沿海城市的警员实习生,在蒲熠星手下工作,活泼开朗好说话,很轻易地融入了这个团体,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好骗的脸,彻头彻尾的学院派,很招女孩子们喜欢。

活泼开朗。蒲熠星捻了捻纸上这行字,心想,这倒是和郭文韬一点也不搭。

他们的第一段对手戏是郭文韬入职的第一天,一路上谈笑风生地走过,和每一个同事快活地打招呼,说一些很俏皮的场面话。在路过蒲熠星办公室门口时,刚好与侧头的蒲熠星打了个照面。

郭文韬入戏很快,只稍微闭了几秒钟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的神态和动作都不一样了起来,带着一种少年气的轻快,连说话的尾音都微微地往上扬。他和蒲熠星对视上,先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在确认蒲熠星的身份。而蒲熠星隔着办公室的玻璃打量面前的年轻人。

紧接着郭文韬认出他,五官都舒展开来,笑得很乖地向他打招呼:“队长好。”

蒲熠星稍微顿了下,然后笑着拿前辈的姿态招呼郭文韬:“你就是李知行吧?欢迎入职,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大家。很期待你的表现。”

按照剧本上,蒲熠星此刻应该是戴眼镜的。而现在蒲熠星坐在沙发上,眼皮微垂,是一个略带俯视的角度,温和与打量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任谁看了都得心生亲近感。

于是初入职场的实习生被领导的好相处撞了个满怀,开心得几乎有点结巴,很用力地“嗯”了一声,眼睛亮闪闪的,说“谢谢领导,我会的!”

他们俩进入角色都快,几乎不怎么需要磨合,一幕戏很顺利地对下来,蒲熠星收起身上那种内敛克制的、上位者的气息,一仰头往沙发上靠:“你演得挺好的。”

郭文韬也变回那副又客气又得体的表情,先是说“谢谢”,然后又说“是蒲老师带得好,我跟着入戏了。”

这话谦虚得太过,蒲熠星直接听笑了。他有点玩味地用食指抵着下巴,说:“过分自谦就是自傲,郭文韬,你有点太谦虚了。”

郭文韬眨了眨眼,有点无辜又不置可否的样子:“有吗?”

“有,”蒲熠星轻描淡写,拿起桌上的苏打水喝了一口,又补充,“还有,也别这么客气了,叫我蒲熠星就好。”

“好的。”郭文韬从善如流,眼睛微弯起来,轻盈地接下这句话,“阿蒲。”

 

真正到了拍摄现场,郭文韬的状态甚至比对戏的时候还要更好,对角色的把握精准而不呆板。蒲熠星难得在同龄的演员中遇到配合这么默契的,心情好之余被也难免被勾起胜负欲,两个人在片场登台斗艺火花四溅,其他演员频频被轧戏,纷纷叫苦不迭。导演倒是乐见其成,还要笑呵呵地夸他们互相成就。

“今天拍的都很顺啊,最后一条最后一条了,拍完散场啊!大家都提起精神,action!”

暮色从城市的四角合拢,路灯伶仃地照着警局大楼前那一小片空地。不加班的日子,支队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郭文韬蔫头耷脑地坐在台阶上抽烟。车钥匙开锁时滴滴地响了两声,有人从背后走过来:“还没走呢?”

郭文韬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掐了手里的烟:“啊……许队。你也还没走呢。”

“嗯,回来拿点资料。”蒲熠星站在台阶上看他,微微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新来的实习生为什么垂头丧气——今天的抓捕行动因为他一个小失误,差点付诸东流,其中一名警员还因此受了点伤。

大反派并不在乎手下的小警员心情多沮丧,但装样子总得装个十成十。他温声安慰,说了一些模板似的场面话,类似于失误谁都会有,以后小心就好。郭文韬把已经熄灭的烟捏在手里揉得皱巴巴,表情依然是低落的,眼神放得有点远,过了好半天,才很小声地说:“我做警察是想保护别人,但怎么现在却反而伤害到其他人了。”

蒲熠星愣了一下,然后觉得有点好笑。他很少听到有人这么直白地讲这种理想主义的话了,听起来有点傻,带着不合时宜的天真。蒲熠星忙了一整天,在谁面前都戴着一张端方的皮,皮囊下阴暗腐烂的种种坠着他,时时要让人精疲力竭。他眼神里带了点不耐烦,但掩饰的很好,还是微微笑着的、温和又体贴的表情。

他说:“怎么会呢,你当了警察,以后就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郭文韬有点赧然,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挺矫情。他仰起脸看蒲熠星,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日后蒲熠星不知道为什么老会想起来那一幕,年轻的、涉世未深的小青年坐在台阶上,有点沮丧、灰头土脸,但眼神亮亮的,因为一句虚情假意的安慰,冲他笑着说谢谢。


蒲熠星在导演喊了卡之后还稍微缓了会儿才出戏。他被刚才那场勾得犯了烟瘾,靠在那盏路灯下自己也抽了一支,在火星亮起来时回想起郭文韬方才把脸抬起来的角度。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这两天想起郭文韬的频次有些太高了,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奇怪。想法还未落地,就看见郭文韬的经纪人从房车里探出头来冲他招手:“蒲老师!一起回去吗?”

蒲熠星于是一边往房车上走一边释然。他和郭文韬整天在剧组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到也正常。

郭文韬窝在后排窗边刷手机,车上冷气开得足,他反套了件外套在胳膊上,两只衣袖随他打字的动作晃来晃去,看起来像个小孩。听见蒲熠星上车的声音,腾了一只手来跟他打招呼,在空气中挥了两下说“hello”。相熟起来后郭文韬再不和蒲熠星讲究表面上那套客气,话还是不多,但变得随意不少。只是在演戏的时候依然很轴,闷着气和蒲熠星较劲,私下里倒是意外的可爱又好相处。

蒲熠星手上还夹着方才忘了丢的烟,这会儿在车上四处寻觅,“嘶”了一声:“你车上没烟缸哦?”

“没有,我平常不怎么抽。”郭文韬回完一条微博评论,把手机收起来,“你丢在那个小垃圾桶里吧。”

“你平常不抽烟啊。”蒲熠星有点诧异,说那你刚才那场戏抽的倒是很熟练。郭文韬笑得有点狡猾,回答那是偷偷练过了。

“你也少抽一点,吸烟有害身体健康。”郭文韬窝回他原本的位置,语气很轻快也很熟稔,在那片刻和电影里的角色奇异地重合起来。蒲熠星像是被不痛不痒地撩拨了一下,四两拨千斤地答:“熬夜也有害。你今晚会早睡么?”

郭文韬抵着下巴笑起来,用一种很含糊的、温缓的声音说:“那没办法了。不会啊。”

两个人都笑出了声,蒲熠星把车窗打下来一点,夏季湿热的风吹进来,和车内的冷气杂糅成一团,微微刺着皮肤。剧组搭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在这样晴朗的夜晚能看得见几颗星星。蒲熠星心情很不错,人一放松下来,连说话都带了点懒洋洋的口音:“明天是不是只有两场戏哦?”

“你只有两场,我还多两场,”郭文韬有一搭没一搭揪着外套上的拉链,闻言不太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把埋怨说得很没有威慑力,“别在打工人面前提这个。”

郭文韬比他多出来那两场戏,分别是同一个支队的师姐给他送便当和跑案子走访一位老伯。演师姐的小花扎着高马尾,元气又开朗,大大方方地把饭盒塞到郭文韬手里,看着郭文韬红得发亮的耳朵,笑嘻嘻地讲“师弟多吃点哦”。

郭文韬把情窦初开的愣头青演得入木三分,眼神躲闪又明亮,不敢看对方的脸,但把便当搂得紧紧地,笨手笨脚往工位上走。

蒲熠星今天的戏早已拍完,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没走,支了个椅子坐在片场旁看郭文韬演戏。他本意是琢磨郭文韬演技,但看到一半开始走神,想象现实中的郭文韬恋爱时会怎样。大概不会有这样外露的声色,但眼睛里还是会写着喜欢和恋人牵手接吻。想象到这里戛然而止,蒲熠星再次被自己的思绪搅得一团乱,心浮气躁地站起来往外走透口气。

郭文韬中场休息,助理递了水来,他余光瞥着蒲熠星走出去,眉毛一抬:“他还没回酒店?”

助理说没呢,郭文韬就说,那你给他也送瓶水去吧。顿了顿,改口说算了,我直接给他拿过去。

助理是年轻的小姑娘,加上郭文韬没什么架子,于是在他身后笑着打趣:“郭老师对蒲老师真好,再这样下去小刘都要失业了。”

小刘是蒲熠星的助理。郭文韬连连摆手,说可不敢和小刘抢饭碗。

他拿着两瓶矿泉水找到蒲熠星时,蒲熠星正在拔墙缝里长出来的一丛野草。看到郭文韬朝他走来,几乎要苦笑怕什么来什么。郭文韬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坦然地把冰镇矿泉水递给他,问:“不热啊?在这站着干嘛。”

“里面有点闷。出来透气。”

正中午太阳毒,郭文韬对光线有些敏感,微眯着眼,一只手挡在眉骨上:“人家草招你惹你了,天降横祸啊。”

蒲熠星被逗笑,浮夸地念阿弥陀佛。

郭文韬又喝了两口水,说“想喝橘子汽水了”。然后又说,“对了,今天好像要发第一波定妆海报了。”

说者无心,蒲熠星条件反射般地想到进组前经纪人说过的话,刚刚舒缓点的心情又毛躁起来。冰水碰上手心里的热气凝结出水雾,一股一股地淌下来,沾得满手狼藉。他从心里不屑于这样的捆绑,厌恶肤浅的社交关系,却又一而再再而三为它们所带来的红利低过头。

在遇见郭文韬之前,他曾以为这次也一样。

这些情绪在他胸口里鼓胀,他企图从自己的烦乱的心绪里找到最初的那根线头,无解。最后他把矿泉水瓶子捏了又捏,只说:“嗯,我知道。你那组海报拍的很好看。”

郭文韬笑眯眯地,说多谢夸奖。你也一样。

 

那组定妆海报在晚上八点准时出现在微博上。除了清一水的“帅”、“老公”、“哥哥娶我”,也不少人因为那张双人海报发疯。夸般配的、磕新CP的、骂营业的,说郭文韬吸血的……一切都不出意料,蒲熠星没什么情绪地划动手机,往下刷了几条就关了手机。又过了一会儿,给自己点了个自热小火锅的外卖,打算玩会儿游戏消磨掉这个晚上。

他心情说不上好,有点沉闷地连了switch,随便挑了个游戏开始搏击。一路击杀了五个BOSS,到达第六关时外卖送到了,他下楼去前台拿了自热锅,回到房间时发现游戏忘了存档,火柴人已经被击杀在原地,屏幕一片灰色。

蒲熠星心情更郁闷,拆了塑封膜给锅底加水,刚刚泡好,经纪人的电话便打进来。

不用想蒲熠星也能猜到他要讲什么,于是没有接,任由电话固执的响了又响。直到自热锅发出汩汩沸腾的声音,手机铃声才消失掉。

他把烫熟的牛肉夹起来,但已经失去了大半进食的欲望。好巧郭文韬在这时候敲门,站在门口冲他招手:“怎么偷偷宵夜。好香啊。”

于是蒲熠星顺水推舟,邀请郭文韬留下来替他解决自热锅里大半的牛肉和粉条,顺便通关一款双人游戏。郭文韬打游戏不熟练,会露出一些茫然又稚气的表情,与平日不太一样,蒲熠星忍不住多看两眼。

等到通关,郭文韬又要很开心地把脸侧过来,有点得意又矜持地看他,说:“也不是很难嘛。”

蒲熠星被一种很矛盾的心情支配着,他一面喜欢看这样轻盈地快乐着的郭文韬,一面古怪地嫉妒这种纯然。同样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行走,他背着世俗的枷锁步履维艰,每一步都怕要跌落下去,郭文韬却可以这样坦然,光风霁月如初冬新落的雪。

可他从前也不是这样的。蒲熠星想,他也曾做过漂亮又骄傲的梦,梦想单枪匹马地改变世界,做理想主义的英雄。然后他在现实里坎坷地走,渐渐懂得沉默、学会低头,用不那么头破血流地方式与规则和解,然后找到成功的路。

所以他羡慕郭文韬。明明是一样的天赋秉然、一样的热爱演绎,一样在这个圈子里追逐,郭文韬却比他过得简单很多。好像只需要一个目的地,就能一条黑地走下去。

蒲熠星没忍住深夜里发酵的情绪,近乎恶劣地、直白地问出口:“韬韬,你是不是也清楚我们俩这部戏拍完后的营业。”

如果知道的话,这些过分亲密的相处、两人份的矿泉水、自热锅与游戏,对他而言又算什么呢?

郭文韬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恢复从容。他缓慢地放下游戏手柄,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告诉蒲熠星:“我知道。”

“但这对我而言,并不影响什么。我喜欢这部戏,而我们相处得也很愉快。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他站起来,很轻地说:“你看起来有点累。早点睡吧。晚安,阿蒲。”

那一晚蒲熠星失眠,吃掉两枚褪黑素依然不管用后,跑到阳台上去抽烟。酒店近海,黑沉的夜色里海岸线被矗立的楼宇吞吃,但隐约的海浪声依然能被听到。

蒲熠星烟瘾不算大,这会儿却抽到第三根才堪堪住了手,忍着心里的烦躁把烟在栏杆上摁灭,折返回房间,又打开手机,顺着那条海报的宣发点进了郭文韬的微博。

郭文韬的微博很干净, 除了一些电影或广告的宣传,就是一些日常。他似乎养了两只猫,微博里常有两只猫咪毛茸茸地盯着镜头,郭文韬在角落里露出小半张脸。发博频率不高,蒲熠星很快翻到底——

是《黄粱上》的杀青照片,一扇凝了雾的、水迹斑驳的玻璃窗后,他模糊地抬头,眼神空荡又宁静,像一只迷路的鸟飞过天空。

郭文韬配了短短一行字,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说得那么坦荡,距离发博两年后的今天,似乎也践行得很好,会对蒲熠星说,“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可蒲熠星不觉得足够,除了切实的现在,他还要能看得分明的未来。更贪婪一点,他要知道他于郭文韬,究竟算怎样的存在。

不仅是同事,也不要是对手。甚至是朋友都不足够——答案呼之欲出,蒲熠星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将手机捏得更紧一点。

 

熬了个通宵后,第二天蒲熠星肉眼可见的有点憔悴。和郭文韬打了照面,郭文韬装若无其事,仍旧笑着同他问好。

“昨天睡得好吗?”郭文韬问话里含探询,显然是发现了蒲熠星眼下一点青黑。蒲熠星本来就生得白,衬那点痕迹更明显。

“不太好。”蒲熠星没接他客套,偏过头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视线打量过郭文韬,直到对方终于稍作闪躲,才轻飘飘道:“你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郭文韬看上去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场务开始催促,蒲熠星率先往片场走去,郭文韬缀在后面,感觉自己在对付一只生气的猫。

电影拍到近高潮,两人有几场频繁的交锋。在一次偶然的任务里,李知行误打误撞,在蒲熠星办公室里见到了一份文件。文件里语焉不详,却能依稀看出和五年前某犯罪团伙的大案有关。于是他开始惊惶,试探、胶着、怀疑,逐渐走向崩塌。

这幕戏里,在出最后的围剿任务前,李知行再次走进许怀今的办公室,想要看一看那份文件——接着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李?”

许怀今一眼就能看透涉世未深的小警员在想什么,此刻不慌不忙,绕过僵直的李知行站定在办公桌前。不知是不是情绪使然,蒲熠星发挥得格外好,按住桌上的文件夹,表情不带情绪,但每个姿态都戒备又冰冷,像站在牌场上,做兵不刃血的赌博:“你想看么?”

他手心下的文件夹里是刀锋、尖刃,诡秘的阴谋与万丈深渊。而歪打正着的实习生,离这个惊天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他赌的只不过是一个可能性——赌郭文韬不敢亲手拆穿谎言。

郭文韬站定在原地。镜头毫无修饰地拉近,他脸上的每个表情都被无限放大。因为紧张而舔唇的小动作、垂下又抬起的眼睫、脸部微微收紧的肌肉,惶乱又踌躇。他本能地不安着,宛如站在悬崖高壁上,哪怕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料峭的风声。

面前站着的,蒲熠星所扮演的许怀今不动声色,脉搏平稳,呼吸舒顺。在宣誓时给郭文韬颁过警章,带他们念过宣誓词;和他一起抽过烟点过外卖,替同事挡过子弹,一起熬过无数个通宵,出过无数次行动。这样肝胆相照地朝夕相处过,让人难以接受狰狞的现实。

那一刻郭文韬就是李知行,赤手空拳地与蒲熠星面对面,他们即将去执行的任务或许是早已设好的圈套,而蒲熠星就是收网的人。郭文韬要做的不过是一个选择——相信或否。现实里的他们好像被奇异地投射进角色,蒲熠星问他,“你是不是也知道这是场营业”。他只有“是”或“不是”两个答案。

昨晚郭文韬用了不算高明的的话术,告诉蒲熠星他只在当下,没想未来,其实是谎言。他听闻蒲熠星已久,认识不过两个月,棋逢对手地较量,在演技里争锋,剩下的时间空隙里却能愉快地做自己。郭文韬热衷这样的博弈,你来我往的试探中从来不落下风。

但蒲熠星却贸然拆了竞技场,亮出底牌,找他要一个是与否的答案。郭文韬站在办公桌前,直视蒲熠星眼睛,将下一句台词念出来。

李知行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近乎盲目的、愚蠢的、自欺欺人的,他在最后一刻按住许怀今的手,有点发抖地把文件夹推开,对许怀今说“这次行动注意安全”,然后近乎带着恳求,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落点不是平安,而是“回来”。

许怀今被钉在原地,几秒后,沉着地回答:“当然。别担心。”

然而他心知肚明,他们从来未站在同一条归途上,又谈何回来。

这场戏到这里结束,导演满意地喊了卡,工作人员鱼贯而入,喧哗地收拾道具。蒲熠星站着没动,在来往的人群里和郭文韬沉默地对视。

他们都知道这部戏的结局。剧本里写的明明白白,许怀今不会回头,那个傻气、天真又胆小的小警员最后死在这个局里,像一颗无足轻重的尘埃。他没什么本领,也不够特殊,当然不足以撼动许怀今。但许怀今终究在他墓前站过一支烟的时间,烟灭后被踩进墓碑旁新翻的土里——

李知行不特殊,但许怀今记住了。正因为记住,所以往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能因此细微地偏航。

这不算好结局,但幸运的是,郭文韬不是李知行。他比李知行聪明、懂分寸,也比李知行要强、有好胜心。此时此刻,郭文韬想,如果蒲熠星一定需要一个答案,那他也愿意给他。


今天的戏份多且密集,都是爆发式的冲突与高潮。拍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取景在一片人工湖,郭文韬头脑发热地下湖去捞一条物证,而蒲熠星匆匆赶来,站在湖边内心激烈搏斗是让他淹死算了还是救上来。工作人员正在给郭文韬戴道具,开玩笑似地讲:“郭老师,这条过了就下班了,我们可都指望您俩了。”

郭文韬就笑,说会好好努力的。我们也很想下班。

导演喊Action,郭文韬扑通跳进湖里。他很快浮上来,从湖心往岸边游。蒲熠星笔挺地站着,神色里有挣动,看郭文韬一手抱着生锈的铁盒子,有些吃力地凫水。

快上岸时的剧情是郭文韬小腿突然抽筋,整个人在水里挣了一下,动作慌乱起来。蒲熠星饰演的反派第一次手比脑快,下意识冲他伸了手。

郭文韬在水里泡过后手心都是凉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蒲熠星承认抓牢的片刻他松了口气:郭文韬演得太逼真,小腿抽筋时求助般的表情看得他心里一紧。他手上发力,将郭文韬稳稳拽上岸来。

郭文韬跪坐在地上喘息。导演兴奋地喊卡,说过了过了,声音离得很远,像隔了遥远的重山。他们又离得那么近,蒲熠星蹲着,连郭文韬睫毛上的水珠都看得清楚。海滨城市的日落像夏天、橘子汽水、燃烧的火焰,温柔的橘黄色泼落下来,郭文韬湿漉漉地同他对视,从发梢到衬衣全是湿的,像一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蝶贝。

这幕戏已经拍完,按理说蒲熠星应该起身,应该得体地拉郭文韬起来,然后离开片场。但他在那瞬间怔愣着,眼神忘记修饰,望进郭文韬眼睛里时,从他瞳仁里看见自己的脸。

然后郭文韬笑了。他被打湿的睫毛缠结到一起,眼睛里好像含着一弯波光,在那短暂的三秒钟后,他轻声问:“蒲熠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蒲熠星没经历过这么直白的诘问,被震得回过神来。他在这时终于找回节奏,没说话,站起来去找助理要了毛巾,又折返回来,重新蹲下慢条斯理给郭文韬擦头发。

郭文韬任由他沉默地搓揉自己头发,只是在心里怀疑蒲熠星是不是也养了只猫,否则为何手法如此熟练。他的思路一路跑马出去,已经飘走十万八千里时,蒲熠星开了金口:“今天天气很好。”

这铺垫也太长了。郭文韬暗自叹气,果然,蒲熠星又停顿一会儿,用自然的语气说,今晚肯定会有月亮,要不要一起去看海。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郭文韬说了“好”。

他回酒店换了衣服吃了饭,蒲熠星给他发消息说在门口等他。出了酒店大门,郭文韬在暮色里寻找,旁边有车冲他鸣笛,车窗摇下来,蒲熠星手肘搭在窗沿上喊他:“上车。”

蒲熠星开的是辆很漂亮的银色卡宴,郭文韬挑了下眉毛,拉了车门坐进副驾驶座。蒲熠星没多说话,设了导航往海边的公路走。他骨相优越,在模糊的光源下依然有清晰的轮廓,郭文韬欣赏了一会儿后侧过头,去打量路边茂盛的树木和灌丛。车上很安静,但氛围并不尴尬,反倒透露出一点不可言说的暧昧。

郭文韬途中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能闻到海潮腥咸的味道。浪声扑过来,有规律地起伏着。他揉着眼问蒲熠星是不是到了,蒲熠星答是,替他解了安全带,说走下去就是海滩。

他们并肩往海边走,郭文韬鞋里总进沙,走了一段索性把鞋脱了拎在手里,赤着脚踩在沙上。今晚确实有很漂亮的星月,遥远而明亮地缀在天空,潮汐都显得宁静而温柔。

“韬韬。”蒲熠星喊他名字,眼皮微垂着,像是在看海。郭文韬很轻地“嗯”了一声,蹲下身去用手拨了拨海水。蒲熠星再没了下文,于是他开玩笑似的抬了头:“我问你的问题,你好像还没回答我。”

蒲熠星笑了,有点无奈,又认输般地说:“你都知道了,怎么还要问我。”

郭文韬蹲在海滩边,只是笑,月光收束成一小摊,照在他眼里,显得他眼睛很亮。蒲熠星喉头动了一下,接着郭文韬站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近到郭文韬能数清蒲熠星垂下的眼睫。连呼吸都彼此交缠着,一小团空气开始升温。气氛实在太好,郭文韬只稍微犹豫了片刻,便侧过脸吻上蒲熠星嘴唇。

他吻得轻,试探一样的力道,若有若无啄蒲熠星的唇。蒲熠星起初反应平静,很克制的模样,直到郭文韬要拉开一点距离,才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重新将这个吻继续下去。他吻得不算温柔,带着近几天来的急躁和挣扎,但是又像种另类的服软,在撬开郭文韬齿关的同时托付一些其他,做平等的交换。

蒲熠星的手搂在郭文韬脑后,然后在郭文韬被吻得闭了眼睛时摩挲过他眼皮上那颗并不太显眼的小痣。在那片刻郭文韬不再是水中花、镜中月,不再是夏日里一场海风,而是真真切切被他握在手中,具象的、能倾注喜欢的、鲜活的人。因此蒲熠星能在这一刻不去想复杂的世界,带着一点熄灭很久的执拗,反问郭文韬:“那你呢?”

他问的没头没尾,郭文韬被亲的有点缺氧,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眼睛里漫出笑意,和蒲熠星额头抵着额头,嘴唇贴着嘴唇,在这种亲密的温存里逗留了很久,终于轻轻地回答“我也是”。

营不营业、捆不捆绑,郭文韬其实都不在意,他喜欢演戏,所以呆在娱乐圈里,现在喜欢蒲熠星,于是想和他在一起。这或许是他最大的优点,不会去想其他,只直接拿他最想要的。而他没有告诉蒲熠星的是,昨天晚上蒲熠星在阳台上抽烟时,其实他也在隔着两间房的距离看他。看一簇烟的火光在夜色里灭了又亮,看蒲熠星沉默在黑暗中的脸,模糊又遥远,显出格外的孤独。在那时候他其实有些后悔,或许不该直接离开蒲熠星的房间,留他一个人失眠。

现在的蒲熠星看起来是快乐的,笑容热烈又纯然,和第一次在化妆间见到的沉默、内敛却锋芒的青年不同,更像二十岁第一次拿影帝时接受访谈,腼腆又张扬,被问及理想时会说,“如此年轻的我,很想要去改变世界。”二十岁的郭文韬在看到那条访谈视频时,莫名相信画面上的人真的能做到。

那就去改变世界吧。郭文韬这么想,在潮湿的夏季里去牵对方的手,很紧地握住后,冲蒲熠星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是该回去了。”蒲熠星嘴上这样说,但人还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

于是郭文韬笑出声,心满意足地又去索吻,说,“那就再晚点回去。”

 

电影正式宣发时,距离他们杀青已经过去三个月。微博上的消息轰炸掉手机时两人正在蒲熠星的公寓里休假。他俩难得凑出一个没有通告的下午,干柴烈火、小别胜新婚地厮混到日落。蒲熠星冲完澡出来时郭文韬盘着腿在床上刷手机,把手机页面亮给他看:“张姐把成片的第一版发来了。你要不要看?”

蒲熠星敷衍地含糊了一声,凑过去衔咬郭文韬耳垂,黏黏糊糊地说好。自己拍的电影,哪怕加了后期也没太多新鲜感,蒲熠星也没心思在此刻反思自己的演技,只偶尔在屏幕里出现郭文韬的特写时附在他耳边说点下流话,惹得郭文韬骂他好几句,最后折腾得精疲力竭,懒洋洋卧在床上时电影也放到结尾,蒲熠星心情大好地欣赏了最后一段,不忘附赠几句臭美,并赞扬郭文韬“演的也不错嘛”。

郭文韬眼皮都没劲抬,很费力地翻了个白眼,盯着天花板躺了好一会儿,脑子很慢地运行着:“明天要去发布会了。”

“是啊。”蒲熠星不爱这种社交,语气板平,只差把拒绝营业写在头顶。郭文韬翻身坐起来,话里有三分调侃,“好烦呐,又要和男演员捆绑炒cp了。”

蒲熠星挑眉,眉眼里的神气把“欠/操还是欠收拾”展现得淋漓尽致,郭文韬率先绷不住笑起来,滚进被子里讨饶。蒲熠星掀了被子俯身来吻他时郭文韬看一眼窗外,黄昏时候世界都显得温柔,街道尽头仍是林立的高楼,他们在钢筋水泥的一角依偎。吻先落在他额头上,胸腔紧贴时能听见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北京没有海,但在风声穿过楼宇的、呼啸的每个瞬间,都有浪潮的声音和真挚的爱。

 

 

-Fin-

评论(9)

热度(45)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